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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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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思議般的順利。

時至今日,世事皆如重樓所期般發展,這為他刻意的浮夢一場將迎來最終。

重樓才姍姍來遲的感到了一陣微醺,好似那些年與神換飲下的神界佳釀終於自骨髓深處掘出了冷香,發散出令魔也不禁昏沈的滋味。

在溶解深處一切為這戀情所起的舉棋不定之時,也於微醺念起過往曾經中最初的那一剎心頭微動,及爾後漫長的註視守望著的、與那個女人如出一轍般的天真念想。

——總以為來日方長,時間還多。

——卻忘考慮對方是否也甘願如此,日覆一日,漫無止境。

但他總是要比旁人更有運勢,不算太晚,還是想到了這個問題。

——於神魔而言,時間確然算不得什麽。

——可若飛蓬已不願呢?

在之後接觸中逐漸意識到神將所持有的神性是多麽冷酷的重樓,捫心自問的同時得出了答案。

——並沒有這麽多留戀的這家夥(神祗),自是會狠下心腸!

雖幾乎不會拋棄誰,不會背棄誰,飛蓬卻會離開。

那不曾源於他看似理應的需求,因他不曾依賴神界過活。哪怕是如此在乎著那個地方,到了不在意被索求至榨幹骨髓,即便被遺忘也無妨。可是...

曾被重樓判斷著,不知是奉獻欲過剩還是過分淡泊的糟糕個性,並非主因。

對於這,留給經由增多的接觸,而否認了曾經判斷的重樓的只有一知半解。

可僅是窺見的一星半點,卻已足以令他惱火萬分。

因他無意窺見的是,神祗不見任何道理和緣由,但確然逐漸消弭的求生欲。

這一最好(最糟)的憑證!

本就並非慣於守成的重樓在意識到這點後,立即做出了與以往大相徑庭的決定。

在所有假想皆被推翻後,他自然是不打算無動於衷著冷眼旁觀。這種結局,不在他準許之內!

於是為這措手不及的戀情而曾抑下的欲求,由此蘇醒,帶來一片摻雜著瘋狂沙粒的念頭。

早被魔界侵透的本質裏,掠奪的欲望從未褪去,即便深埋也如蟄伏。惟尋一個時機,便會傾巢而出!就好似此刻,又見天日。

可便是不提重樓本非泛泛之輩。

就是最初確為不曾在乎世俗規則的他亦有誘惑又如何?

當所求本就極致,冷靜下來,誰又能看上這些多有瑕疵、不可深思之念。

他挑挑揀揀,仔細衡量著其中飛蓬會持有的態度,揣摩猜測著尋覓時機。最後小心又果決的執行,將一切委以時間和過往的累積。

正如此般的,這看似簡陋卻極盡了心力的賭局。

已怕是重樓終身難覓、最為得意,也最為絕然不悔的一場豪賭!

重樓忽是輕嘖了聲,比起通常性的嗤之以鼻,這次更近乎於僅是單純的表達著疑慮的情緒。

他沈默了下,才續道:“...我不曾料到過,可將你挽留如此之久。這已超過你以往為己劃下的底線了吧?”

這不是探究的語氣,卻也的確包含疑問。

飛蓬姿態仍也沈靜,似置若罔聞。

但這夜的波光瀲灩了燈火的明滅,投註到飛蓬一如湖泊般誠懇倒映所見身影,又向來將這些推諸水面的深眸。令光影交錯的瞬間,叫重樓於那眸中窺見了一尾游走即無的驚鴻浮影。

那是與被驀然說中的錯愕或默然無幹,極為了然及坦蕩的神情。

雖正和了他性情的,罕有放入眼底之事,更少主動言及所思的一貫作風。但也同時,毫不避諱的承認了知情,卻仍不言不語著保持了沈默的可憎姿態。

重樓微瞇起眼,近乎本能的便欲說些大意為:不知此處哪裏好,竟以至於能叫素來幹脆的你也流連忘返之類,實實在在卻也像是不知在向誰酸裏酸氣的語句。

但大概也是覺得這有些幼稚了,他輕呵了聲,到底是道:“承認如何?你於勘破後,仍願耗費如此之久的主因並非僅是為了‘界點’罷?”

“就算也有待此地生出幾分多餘好感,但若非有所掛念...”

重樓咬著這字,強撐著最後一點冷硬的面容也終是再克制不住的軟化下來。

他藏於篤定眸光下的情意流露,叫飛蓬心下微亂,續語落下更似如乘勝追擊的綿長。

“這一切的不同尋常,你本可袖手。”

“至歸去,你我各有立場及職責,更無需為此所擾,豈非是於你再好不過!”

“如此遷就,你也無非是,為我。”

本無他意的緣由被點破,飛蓬於倉促間斂下神色。

不知是否被變化的心思影響,他這會兒聽來,便似自極早時起自己待他便也未曾一般。

勾勒出微妙的泛著甜意、又全然出自於傾向而起的宿命感。

但在隱約有點體會到了為何總有人喜以命運來肯定偏愛時,飛蓬更明確感到這樣下去的不妙。他匆道:“可我若知會至如此,當時便絕不會予你機會!”

“重樓,你明知...”

“我一非女子,二為神族,三更立足六界無人輕。”

“但僅你而今話語如石擲下,揚起便足滔天巨浪!人言可輕,卻風波難平。”

重樓微闔了眸,有些失望,卻仍是靜道:“飛蓬,神界太久的平靜已叫你忘卻其下從未更改過的暗潮湧動了嗎?離上次的神魔大戰早是已過數載!”

“非但魔界刀尖渴血,神界那群自詡有能之輩近來怕也將你催得狠了吧?”

“如此時候,戰因是由何而起,誰會在乎?左右是風雨欲來,總要殺個痛快,一洩宿怨!”

飛蓬聞言是笑了笑,便有附和著輕點頭,卻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樣。

因為沒道理身為魔尊的重樓所知的一切,他這個執掌著神界重兵,確為開戰之重的神將便半點不知了。這是無論如何都難繞過他去的事。

但便被言中,此前也已遭旁敲側擊不下數次,飛蓬卻也並非無話可說。

“我知此事不可避,可若無必要,我亦無意推動。”

“爭鬥本質為何,你我皆知,非需則欲。但似如斯規模的爭端若起,一場殺戮傾軋但凡開頭,便必接踵而至到難以回轉。適時同仇敵愾才為真,許些追究不得的事,是無人會理...”

“但緣由或可同塵,沙場上的每筆勾劃——縱然神族常道天命,又何嘗不是失之毫厘,謬以千裏的生死局!就是不入輪回的魔,誰又知道千萬年後,醒來的又是誰?”

“誰人不是修得一世不易。”

“我雖無責加護,但就姑且令這事緩段時日還是做得到的。”

飛蓬說著這話時,神情雖有些淡漠,眼神卻是極沈著。

他無疑有著這樣的執行力,素來欠缺也惟只一個目標,一份動力。而今,卻也已然補上。

重樓才起的點失望霎時煙消雲散,半是釋然半起欣然。

早知神將難搞,他自然也不會指望可輕易蠱惑影響了對方。不過情緒一貫不由人,被接連拒絕的郁氣總是有的,但這會兒也已冷卻下來。

非是初識,重樓自然知曉這並非全然是飛蓬的搪塞推托之詞,有大半絕對是其真心實意的考量。

因他本就是這種神,所思所想好似不可思議,卻皆自有其道理。往往善人而不計得失。便所見所行難以揣測,可若以追本溯源,又便知常於有幹。

不於之為敵行惡,便同無害也相差不遠。

但這番轉變的情緒,重樓卻也委實不願表露出來。

暗也道是,實該叫飛蓬惦記著點,才能抵消些先前接連慘遭拒絕的苦悶。

因而重樓只也壓眉低哼了聲,便自虛空探取出個物件來,乃是副不知緣何而落他手中的神界畫作。是向飛蓬一遞,道:“你欲見的那小仙及‘關鍵’,皆在此物之中。”

見飛蓬是斂眸接過了,重樓才狀似不耐的點了點畫卷,低聲又道:“我就不同你去了。事罷你若欲來找我,便回去吧。”

飛蓬聞言擡眼看他,默是點了點頭。卻忽然,註意起一件事來。

重樓一雙赤眸有著近獸的模樣,豎瞳冰冷而深邃,迫人得很。

可這會兒摻雜著諸多的情緒,便顯得、顯得似乎太過溫柔了些。

像是有很多很多話語不曾說出口,也有太多太多情深不求報。不是癡人,卻更似癡人。有這麽一些些的不同尋常...

他還在不大確定的想著,重樓已擺手退隱入了人群,不時便失了蹤跡。

重樓走了。

飛蓬終於可將後壓已久的這口氣嘆出。

即便不打算在決定前細思個中,但若心悅一人,又哪得事事由己。他到底忍不得不作關註,也不作揣測。這可不糟糕?

再多談片刻,怕什麽也來不及了。

常言說,戀情令使昏聵。

飛蓬曾因不曾涉足,拒絕過給予評價。卻至此刻,便他也得說句實話:心神一丟,何以再問可由得己?

約可算作是心有戚戚焉的飛蓬嘆完氣,便將目光又落回了手上。

這一副畫卷未展,僅憑外皮卻足被讚聲好是漂亮!雖畫軸取材乃是尋常可見的上品檀香木,於雕琢卻極是精細。暗紋繁而不餘,只此花費功夫便足見用心,內裏應是更甚。

但同也如此顯而易見的是,絹上一層淡淡的積灰,木軸有所黯淡的光澤。

似遭了時光侵蝕,古韻老舊。

“人若沈積魔氣過多,無從堅守本心。便受惑發狂,自取滅亡。”

“仙神若此,則失卻己道。終日沈陷過往或迷惘,五感漸失而不覺,終以消亡。”

飛蓬口中尚且沈吟,手下動作卻利落的很。

指腹擦過畫卷,隱約纏繞其上的死氣便退散。往前一擲,便展畫卷。

斂藏畫中的魔氣才是翻湧而出,未至他跟前,也一如散去。這如墨如煙一經散去,畫作便同新生。縱是未有形成時光倒流般奇景,也呈現以別樣神采,非但隱溢仙靈之氣,更於夜微亮。

可料若非此前神魔談話時已將掩人耳目的術法布下,僅此招搖變化,一場騷亂怕是在所難免。

舊塵拂去,受了侵蝕的畫卷真貌自不覆往,卻總算可一窺其中。

可待飛蓬定睛看去——

畫中易引遐想的雕梁繡戶卻舊蒙塵已空廖,當以生機蓬勃的階柳庭花萎靡低伏已雕零。真是好一幅萬念俱灰、一心求死的絕境圖!

飛蓬怔住,一時失言。

便再是敏慧,他卻又怎能想到這畫仙是自絕生路,但求一死!

根本未曾抱有一線期待指望,只求如此罷了!

飛蓬微皺了下眉,看向此境的目光深了深,眼中一下便有了幾分認真。

若說先前尚且有點可有可無,這會兒他卻是真定了心,要往一見。因雖是個隱約念頭,飛蓬卻覺確可從對方手中尋到什麽鑰匙般的這個預感未必落空。

他往前踏去一步,畫前便似有什麽浮現剎那,立是明光大亮!

待過再看,原處莫說神祗,那畫也不見了蹤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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